郑岩:杨泓先生的另一支笔

 

 

 

       最近文物出版社推出的《风雅中国——杨泓说文物》一书,将杨泓先生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撰写的29篇短文集于一册,我因此读到了杨先生早期写的《地下星空》《从老虎守门到狮子守门》等从未见过的篇章,也有机会重温以往读过的许多文章,学而时习,不亦说乎!

 

       我在20年前念大学的时候,读书有个习惯,即一旦喜欢上某篇文章,必想方设法追着看作者的所有文章,那种劲头近乎现在的“追星族”。那时,杨泓先生的文章我每篇必读。当时《文物天地》几乎每期都有杨先生的一个短篇发表,长则三四页,短则大半页,谈文说物,娓娓道来,图文并茂,饶有兴味。我同时还找到杨先生《中国古代的甲胄》等长篇论文,见其行文谨严,结构严密,与那些短文的风格有很大差别。当时我想,这位学者的口袋里可能有两支笔,一支写严肃的论文,一支写活泼的杂文。后来,我又得知杨先生自20世纪50年代末起,就是《考古》《考古学报》的编辑,又参与《文物》杂志的编辑工作,大量考古简报、报告,以及《新中国的考古收获》《新中国的考古发现和研究》《中国大百科全书·考古学》等重要的考古学总论性著作,都经过了他的编辑和加工。在这些为他人作嫁衣的工作中,有杨先生一支隐性的、不为读者所知的笔。而几年前,在杨先生家中聊天时,我又看到一支感性浪漫的画笔。在他大学时代的一个速写本中,满是文物和遗址的写生,用笔大胆而生动——那是他少年时代的画家梦。

 

       而今,学人的深刻、编辑的严密、画者的敏锐,全都融会在这本《风雅中国》中。书里的文章分为文化篇和艺术篇两个部分,以汉唐为中心,上起新石器时代,下至明清,大到墓葬中整壁的绘画,小到一枚骨针,涉及日用器皿、家具、兵器以及各种图像材料,内容极为丰富。这些短文运笔活泼灵动而言之有物,与那些名为普及其实浮泛浅薄,或装腔作势故作高深的文章截然不同。书中一些篇章看似一气呵成,却每每是作者数十年积累的结晶。如《中国画像砖艺术的轨迹》一文,就是作者长期关注从汉代到宋代的墓葬材料,融会贯通的果实。而全书集中讨论的兵器、美术、家具等专题,正是作者几十年来学术眼光所汇聚的焦点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这些文章与作者的长篇论文之间除了形式不同,并没有严格的界限。有些短文实际上就是将作者原有论文的学术“方言”翻译为平实生动的大众“普通话”。

 

       该书副标题中的“说”字并没有弱化文章的学术价值,如《漫话屏风》等,早已成为研究者屡屡征引的名篇。学问常常就是把一杯香茗,徐徐道来的事情,以《铜博山香炉》一篇为例,此文以刘宋诗人鲍照的诗《拟行路难》开头,点明诗中的“金博山”隐喻闺中哀怨,继而追本求源,说到汉代的诗篇。这时,笔锋一转,又细细勾描出汉代至南朝博山炉的造型与装饰。此间虽然也像考古报告那样介绍器物的尺寸,但着眼点完全不同。作者告诉我们,满城汉墓出土的“两件铜博山香炉的体高分别是26厘米和32.3厘米,它不但适用于在当时席地起居时置于席边床前,也适于列置帏帐之中”。如此一个看似寻常的句子,使得两件器物从考古报告中一跃而出,回到了彼时的生活环境中。文章最后又回到鲍照的诗行间,作者从历史与考古的角度证明,诗中所谓“洛阳名工”云云,纯属用典,而与刘宋一朝的生活无关。如此一来,古诗中幽暗的侧面,就被考古学的光焰所照亮。这短短千余言,将博山炉写得有形有体有质感,而贯穿首尾的诗文,则如缭绕的香气,自由穿插在炉体的金丝银线间,虚实相映中,确实还原出了那早已逝去的风雅。

 

       这本书中还谈论了一些十分有趣的问题,如:象棋中的“炮”字为什么写成“砲”?为什么隔他棋而越取敌子?古代的镜子如何安放和收藏?椅子是怎么出现的?这些问题均十分细小,像是陶渊明《桃花源记》所说的“山有小口”,“初极狭,才通人”。但在作者的引导下,复行数十步,便有一个“豁然开朗”的大天地。读杨先生的文章,读者自会有类似奇妙的感受和联想。

 

       前几天与杨先生通电话,谈到考古报告的写作,他一再强调越是本着客观求实的态度写成的报告,越具有生命力。我想,杨先生在编辑和阅读那些考古报告时,态度定然相当审慎严谨。在外人来看来,这些工作可能平淡枯燥,但他却从中开掘出了许多深刻的思想与活跃的才情。这些思想和才情在另外辟出的一块田地里抽芽,生根,开花,结果,便有了这册《风雅中国》。

 

 

 

本文作者:郑岩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书  名:风雅中国——杨泓说文物

定  价:78.00(元)

作  者:杨  泓

出版日期:2022年3月

责任编辑:郑  彤

ISBN:978-7-5010-7117-3

 

 

创建时间:2022年5月11日 11:5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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